恃靓行凶#1

暮色昏暗,云层在落日余光映照下,显露出氤氲迷离的紫,深深浅浅的融合在初露端倪的夜色里。
以往一向热闹的商业街,此时却没有什么人,空荡荡的。偶尔有两三条猫狗追逐撕咬着从旮旯里跑过,发出此起彼伏的短促叫声。
街边的路灯掐准时间,陆续亮了起来,有一两座灯年久失修,电压不稳,暖黄的灯光持续的闪动着,晃的人眼晕。
太安静了,尹瑭想。
他独自一人,坐在店门前的道牙子上,手边摆着一听空了罐的可乐。他望着天空,大脑放空,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——今晚要好好休息,再不能喝一个通宵的酒;上次的男人很无趣,远没有他的皮囊看起来有意思;这个月业绩不错,或许是时候给自己放几天假,出去走走;今天是怎么回事,人都去哪里了?
兴许是他念叨的,街上终于传来了声响,来的是一辆小型货车,驾驶室后红白相间的货仓正好稳稳的停在尹瑭面前,他抬头看了眼,专业搬家四个大字应该是刚写完不久,一笔一划的墨都压的踏实。
咔的一声,副驾驶上跳下了一个人,周围的环境伴随着他的出现喧闹起来。那人被几个搬家公司的员工围在中间。尹瑭撑着下巴,从人群中的缝隙看过去,那个人身型纤细,但不瘦弱,背微微弓着,站姿随意的很。发梢因为白色棒球帽的缘故,被压的翘起,身上穿着一件松垮的大T恤,很薄,隐约能看见布料下的秘密。
尹瑭盯着看了半晌,吹了声口哨。
他呆的这地方,一层都是底商,是该市有名的商业街,楼上却还是住宅场所。小区是老小区了,尹瑭在这里呆了不少年,面孔再生也看熟了。他估摸着这人很有可能是新搬来的住客,自己有充足的理由上前打个招呼,还不会让人感到被冒犯。
缝隙时宽时窄,让尹瑭不能一次看个清楚。基于长久被搭讪和搭讪的经验,语言都不用精心组织,就已经有了说辞。将垂在腮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,尹瑭站起身,向对面走去。
……
闹钟是扰乱梦境的不速之客。
尹瑭条件反射般睁开双眼,怔怔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。伴随着意识渐渐回笼,他抹了把脸,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。将略带些遗憾的梦抛之脑后。
他偏偏头,看向床头柜上的相框,说了一声,“早安,妈。”
翻身下床,尹瑭将长发一拢,随意绑了起来,准备洗漱。直到他到达卫生间,一路上的阻拦除了床边脱下的脏衣,还有吃完忘记扔的零食袋,以及几罐空空如也的肥宅快乐水。
将瓶瓶罐罐踢到一旁,尹瑭脱下自己身上这件衣服,又捡起地上的,团成了一个球,在踏入卫生间的一刹那,手掌一推,向着洗衣机投了过去。
三分。
这件再日常不过的小事开启了尹瑭一天的好心情,就连因为宿醉带来的头痛都缓解了不少。
他打开冰箱,先咬开一袋酸奶,叼在嘴里。剩下的两只手也不闲着,在冰箱里翻翻找找,终于凑齐了制作三明治的必需品。草草的解决完早饭,尹瑭换好衣服,撒着拖鞋,晃悠悠的下了楼。
房子是尹瑭母亲留给他的遗产,面积不算大,但两层一加起来就不少了,住一个他绰绰有余。尹瑭大学毕业之后,也没想接着读书。恰逢母亲过世,他便打包滚了回来,收拾收拾一楼的底商,伸手找自己的另一个过期监护人要了点钱,就地开了一个奶茶店,说出去,也算是自己创业做老板了。
尹瑭的父母很早就离了婚,是一个典型的糟糠夫妻共进退,结果男方半路被秘书勾搭走的狗血故事。尹瑭的父亲自知理亏,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娘俩,所以在金钱上很是舍得。尹瑭也不跟他客气,当年可了劲的要,拿去跟狐朋狗友花天酒地,直到听闻他爸那头又给他添了个妹妹,才有所收敛。
尹瑭到楼下时,店员已经打开卷帘门,开始上班。他跟三人打了个招呼,走到收银台前,“我来。”
来买奶茶的女孩子没想到今天这么早就可以看见尹瑭,激动的脸发红,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尖叫一分钟的心,声音小小的,“哥哥,早上好。”
尹瑭笑眯眯的将小票递过去,“早啊。”
这家奶茶店之所以能成为商业街一霸,很大程度上都多亏于尹瑭这个活招牌,店花这个称号,绝不是浪得虚名。网络发达的如今,不知道是谁把他的照片po在了网上。一时间,经过网友们的各种搜索打听和现身说法,尹瑭和他的小店,一夜间就火了。每逢节假日,来本市旅游的人,一多半都要来店里,看一眼店花,才算赶上了潮流。
尹瑭那一段时间算是怕了,连出门蹦迪都要被人拉着合照,便躲在家里避了许久的风头,没再出去招蜂引蝶。还遭到了好友王一鹤无情的嘲笑,“你这个芳心纵火犯,引火上身了吧。”
幸好网上的东西更新换代快,不到半年,尹瑭就成了过气网红,但还是积累了一批本地的死忠粉,有事没事就来店里晃晃,盼着再见他一面,见不到也无所谓,店里装修的好看,拉着小姐妹自拍几张也不虚此行。
一直忙到中午左右,尹瑭才算真正休息了下来。他简单的调了两杯果茶,放在了靠近门口的桌上。
王一鹤就在附近上班,今早给尹瑭发了个短信,说有事来找他。语气还挺着急。
尹瑭跟王一鹤是高中同学,打篮球认识的,身为当时一中的两大收割机,俩人虽然不在一个班,但是意外的投缘。有人赌尹瑭铁定是看上王一鹤了,这俩收割机估计要互相突突一番。谁料到这么多年,兔子和他的窝边草依旧没擦出什么火花,各自都在各自的圈子里玩的嗨。
王一鹤进门时,看见尹瑭坐在不远处,头一点一点的,像是快要睡着了。略长的头发被主人放了下来,零零散散的垂下,遮住了一半的脸,只能看见笔直的鼻梁,和若隐若现的眉目。发梢有些外翻,发丝在灯光的照映下,折射出迷人的冷金。
王一鹤内心毫无波澜,只冷笑一声,骚东西。
他走上前去,在尹瑭耳边打了个响指,震的人浑身一哆嗦。尹瑭打了个呵欠,揉了揉惺忪的眼,逐渐清醒过来,“来了,什么事啊?瞅把你给烦的,啤酒肚都出来了。”
王一鹤在尹瑭对面坐下,“小胳膊小腿就别酸了,老子一礼拜去三趟健身房,OK?”他掏出手机,划了两下后,将手机丢到尹瑭面前,“自己看。”
尹瑭皱着眉头,“这谁?”
他拿起来翻了翻,大都是对方给王一鹤发的,‘你去找他了吗?’‘他说什么了吗?’这两句话在这一堆长长短短的聊天记录里出现的最多。
尹瑭咂咂嘴:“这谁啊。”
王一鹤气极反笑,“你问我这是谁?你一声不吭把人家拉黑了,问我这是谁?啊?”
尹瑭经他一提醒,好像想起来了这个人,是一个十八岁的小男孩,长得不错,叫起来也好听。但就是个一周七天都想住在游乐园的那种梦幻仔,不去还跟你闹脾气,让尹瑭有点吃不消,说了句再见就把人拉黑了。他有点尴尬的吸了一口果茶,“他找你干嘛?”
“这小孩不知道从哪里搞来我的联系方式,加上了就一顿哭,烦的我……哎!你说说你,这么小的孩子……”
“小啥小,成年了。”
“你做个人吧。”王一鹤拍拍桌子,“到底怎么个意思?”
“散了呗,”尹瑭向后一靠,瘫在座位上,看着门外,有一辆小货车从眼前驶过,红色的漆被阳光照的刺目,尹瑭心里划过一丝熟悉,却没有多想,他收回视线,继续对王一鹤道,“你是知道我的。处得来就处,处不来就散。大热天的,你就为这事来啊?”
王一鹤笑了声,他捏了捏眉心,“得,我今儿真多余来。我看你之前对这小孩挺不错的,还以为……”
“以为我就认定他了?”尹瑭站起来,他一手撑着桌子,身体微微前倾,柔软的发丝从他的肩膀滑下来,坠在半空,另一只手的食指挑起王一鹤的下巴,他笑着,语气暧昧,“这么多年,我也就跟你处不腻。”
王一鹤皮笑肉不笑,“松手,滚蛋。”
不远处的风铃‘叮’的一声响,是有人拉开了店门。尹瑭寻声望去,“欢迎……”
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,瘦瘦高高的,身上套着一件松垮的素T,下身是一条发白的淡色牛仔裤。他头上戴着一顶纯白的棒球帽,没有丝毫的装饰,有黑色的头发从帽子边缘露出来,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大写的‘干净’,连五官也不例外,眉目像是被墨点过似的,黑白分明。
幽深的瞳孔在尹瑭身上定格一秒,又缓缓向下,待看清了他的姿势。这个陌生的男人抿了抿嘴,松开骨节分明的手。失去拉力的门没有能支撑住自己的力气,发出一声无奈的‘吱呀——’,阖上了。
尹瑭收回手,站直身体,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,兀自出了神,残存的梦境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,快的来不及让人抓住细细琢磨。
他张张嘴,补全了刚才没能说完的话“……光临。”


【禁止转载·谢谢合作】

08 Aug 2018
 
评论(2)
 
热度(86)
© 余酒温 | Powered by LOFTER